一夜無夢。

  韓江右手撐起身子,坐直在床上,扒抓了下已蓋至眼睫,略長而微捲的瀏海。天花板一角,不知道什麼時候登堂入戶的蜘蛛正勤奮地結網,吐絲。

  第二個禮拜的日夜顛倒,他以為自己終於瘋了,卻止於痴心妄想。他依舊只是個凌晨熬夜、賴床到中午的碌碌凡人,連黑眼圈都不特別扎眼。

  今天是禮拜天,上帝的休息日,教徒的禮拜日,韓江的忌日。他盯著那幅蛛絲,腦海裡轉悠著這般冷幽默,因為一眠無夢。

  是不是終於解脫了?

  還是他依然深陷夢中未曾醒來?

 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,他重重深呼吸了幾下,在每次胸口提氣時只覺隱約作嘔,後腦仁一抽一抽的痛。如果可以,他想把滿至喉嚨的情緒全吐掉,卻不想這些情緒全化作剛吸進體內的空氣悶在胸中,又如細線,一絲一縷割據著他的靈魂。

  他想起曾在電視節目上偶然瞥到的木乃伊製作過程,覺得自己就像一具製作失敗的木乃伊,外表裹著白色繃帶看不出來,內臟卻已經隨著時間開始腐敗、潰爛,失去二十一克靈魂重量的日子倒數著。

  韓江終於從神遊中完全清醒,下床後走沒幾步又往長背椅上癱坐下去,電腦桌前,是和床唯二令他留連的地方。拿起三天前拆封,僅存最後一塊標榜可可純度77%的黑巧克力,一口往嘴裡塞。不苦不苦,他這麼念叨著安慰自己,然後嘗出了兩分甜味化在舌根上,還來不及品味已餘可可的酸苦澀。

  他又掀起窗簾一角,不經意撇到他隨手買回隨意擺置在窗戶邊上,或大或小的仙人掌,疏於照顧,有些呈現枯黃衰敗之貌,有些卻依然挺立,他感到些許抱歉,隨即又找到藉口替自己開脫而感到釋然。

  猶豫片刻,他將窗簾整片捲起,被炫目的陽光晃了眼,他想像要是此刻正站在戶外,毒辣的日頭曬在裸露的肌膚上該有怎樣刺疼的痛感。走出房間,他想起賣仙人掌的老闆曾囑咐過的,這盆該澆五瓶蓋的水、這盆也是五瓶蓋、這盆略小只要三瓶蓋……,還有一個一吋盆的,土壤似乎不太充足。韓江很快在心頭下了個維持現狀的決定,小盆子的搬家之日遙遙無期。

  難得勤奮了一會兒,他又突然想到,其實自己不算一夜無夢,他只是夢了忘、忘了夢,拼命記住夢中的景色卻忘了生活的步調。像是他曾經答應過誰的,要成為一個優秀到足以與之匹配的人的諾言;到了夢中,那人卻決絕地轉頭離去,在韓江的眼中身影越來越小,終不再見。

  韓江又回到電腦桌前,有人私聊他,「你是不是心情不好?」他揚起嘴角,真摯的回覆「只是做了個夢有些感慨」,對方正在回覆的狀態顯示著,像是斟酌了一會兒才又問「夢到什麼了?」這次韓江真的笑出聲了。

  「我忘了。」

     

   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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